大树凋零:现代学术史上的李泽厚先生
陈来
李泽厚先生与北大哲学系五十年代的“学长”——汤一介教授和七八十年代“学弟”——陈来博士,时相过从,一贯秉持“齐物论”思想,进行等距离交往。陈来博士之所以如此看重甘阳喜宴的照片,问题的关键是:李泽厚先生当着一桌子嘉宾,称赞“陈来是研究中国哲学的第一人”。试想:如果“陈来是研究中国哲学的第一人”此话不是出自李泽厚先生之口,那么,陈来博士,还会那么器重这张照片吗?答案恐怕是否定的。中正平和的陈来博士,其实,内心深处,大有深意存焉!就百年中国学术图景而言,陈来博士可说是含着“通灵宝玉”出生的:第四代学人之中,李泽厚先生是中国思想史第一人;第三代学人之中,恩师张岱年先生是中国哲学史第一人;第二代学人之中,冯友兰先生又是中国哲学史“特殊独一人”。
由此可见,“万物皆备于我”。自己的导师张岱年先生与李泽厚先生不大对付,一点不影响陈来博士与李泽厚先生的交情。试想:如果陈来博士注重“师门”,那么,遇到李泽厚先生,即便不能退避三舍,也不会主动跟李泽厚先生打交道。陈来博士,多亏了出身工科,理性战胜了情感,这样,不仅照样打交道,而且,还很重视酒酣耳热之际李先生的赞美之词,因为,陈来博士深知——李泽厚先生这位“文化地标”的分量之重。
除此之外,还有一点因缘,也容易为一般人所忽略:新儒家的两位经典人物——梁漱溟先生和冯友兰先生临终之际,一位见识高远,卓尔不群的旷世哲人——李泽厚守护身边,聆听遗言。冯友兰先生临终之际,跟前来探望的李泽厚说:“中国哲学将大放异彩”;甘阳盛大婚礼之上,李泽厚当着同桌嘉宾说——中国哲学,陈来第一!陈来博士将“方死方生”的两个历史性场景接续在一起,皆视为“有意味的形式”,此中况味,不言自明,薪尽火传,此之谓也!
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三股热潮,方兴未艾,尤其在中国学术文化的风暴眼——北京,更是波澜壮阔,蔚为大观。现在“水落石出”,回望那个年代,就会发现,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“文化热”,其实有几位“文化符号”,也可以说是标志性人物。恩格斯说文艺复兴是需要巨人而且产生巨人的时代,汤一介、庞朴、李泽厚、朱维铮、姜义华、李华兴、冯天瑜诸位先生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一时之选。
李零先生说,七十年代开花,八十年代结果,所指的是一九五〇年代出生的“红旗下的蛋”——也即百年中国学术地图的第五代学人——知青一代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“文化热”的“枢纽人物”,汤一介(1927—2014),庞朴(1928—2015),李泽厚(1930—2021),李华兴(1933—),朱维铮(1936—2012),姜义华(1939—),大体属于第四代学人,只有冯天瑜(1942—2023),属于第四代半学人。汤一介、朱维铮、李华兴、姜义华和冯天瑜,拥有同一个特征——六十年代开花,七十年代结果。
庞朴(1928—2015)和李泽厚(1930—2021)两位先生在第四代学人之中,十分颖异,可以说,五十年代“开花”,五十年代即“结果”。庞朴先生一九五六年出版《谈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》(通俗读物出版社),一九五八年出版《谈谈客观规律》(湖南人民出版社);李泽厚先生一九五七年出版《门外集》(长江文艺出版社),一九五八年出版《康有为谭嗣同思想研究》(上海人民出版社),堪称新中国学术界两位特别值得注意的“文化符号”。庞朴与李泽厚两位先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,争分夺秒,著书立说,不仅成名甚早,而且为新中国“学统”之建立,立下汗马功劳。更让人觉得有趣的是,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庞朴与李泽厚,得风气之先,庞朴先生一九八二年率先撰文——《应该注意文化史的研究》,依照陈寅恪先生的说法,可谓“预流”,一举成为“文化热”的领军人物;李泽厚先生更是因其《美的历程》,洛阳纸贵,风靡一时,从而成为“文化热”之精神领袖。
“三十年为一世”,蓦然回首,我大学毕业已三十二年。现在的莘莘学子知道李泽厚先生之名的恐怕不多,非常非常少,何也?无他,时移势迁,与世推移而已!“故园三十二年前”,如果“穿越”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可以说李泽厚先生属于大学生的“全国粮票”,大江南北,长城内外,文科宿舍,自不必说了,理科宿舍,《美的历程》,也不少见。
不是不明白,世界变化快。世界在变,中国在变,古人云,“变则通,通则久”,言外之意,变则能通。其实,“变”的话,既可能往好的方面变,也可能往坏的方面变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人呢,给人感觉,属于浪漫主义者,或者说理想主义者。大家觉得“变革”必然带来物质利益之提高,也必然带来精神生活的改观。那个时候,“变革”属于大家伙的期望值,殷切期望的社会图景,觉得是向上的,向善的,向美的,向好的。回首来路,就可以看到,改革开放四十三年了,这里边既有好的可资荣耀的东西,一些成功的经验,同时,也有坏的令人羞愤的问题以及一些失败的教训。
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“形塑”时代精神风貌的几位文化大家——庞朴、汤一介、李泽厚、朱维铮、姜义华、李华兴、冯天瑜。李泽厚先生更以其在人文学科的广阔领域,信马由缰,纵横捭阖,跨越知识界、学术界、思想界,源源不断地为人们提供鲜活的思想文化营养,从而成为众望所归的一位文化地标式人物。如果给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写一部文化史,学术史,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学术地图,核心人物便是李泽厚先生。
人事有代谢,往来成古今。确实,现在年轻人了解李泽厚先生的不是那么多,甚至,可以说相当少,“怨”不得年轻人,如果非要“怨”,那么,也要“怨”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年轻人——现今学界的“中流砥柱”,牵挂的不是“项目”便是“课题”,以至于忙得都忘记了把李泽厚先生介绍给当代年轻人!
条条大道通罗马!其实,也还有路可循:一些学友通过阅读美学著作,去了解,去接近,去体会李泽厚先生。因为,按照现在的学术分科,李泽厚先生归属美学界,也就是,一位学友阅读美学书,要了解美学,无论怎么着,也绕不过去——李泽厚这么一位大家,李先生可超而不可越;一些学友阅读思想史,也会遇到李泽厚先生,毕竟,《中国古代思想史论》《中国近代思想史论》和《中国现代思想史论》在那里摆着;还有一些学友,阅读哲学书,无论“西哲”还是“中哲”,早晚也会涉及《批判哲学的批判》和《论语今读》。这样下来,得出结论——有人觉得李先生是一位美学家,有人觉得李先生是一位思想史家,有人觉得李先生是一位哲学史家。三种印象,固然不错,但失之于偏。如果没有通识,在学术分科时代,易造成盲人摸象。
李泽厚先生去世了,再过几日,举行葬礼。李泽厚先生这么一位思想文化巨人,即使“盖棺”,也未必能有一个“定论”。现在,不妨回首二十世纪八十年代——李泽厚先生在那个时代的文化分量,做出的卓越贡献,理当在“盖棺之际”得到一个公允的评价。
谢学友认为——李泽厚先生是1949年以来一位学术文化巨人,也是1978年——改革“元年”以来一位文化学术地标式人物。李泽厚先生的地位,说一句也许不是那么恰当的话,1949年到2021年,七十二年,李泽厚先生是一位屈指可数的卓越思想家,“李泽厚先生是一九四九年之后一位卓越的思想家”的“知识产权”,并不来自本人。不论“线下”还是“线上”,切磋琢磨,秉持一个原则,也就是说——不掠人之美,这种观点出自北京大学中文系钱理群先生之口,钱理群先生说出了人文和社会科学界好多人的心声,也包括本人,真的表达了大家的心声。
如果说在钱理群先生“李泽厚先生是一九四九以来一位卓越的思想家”这句话的基础之上,向前推进,那么,回首来路,回首已是百年身,回眸一百多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图景,也就是学术地图,找到一位与李泽厚先生旗鼓相当的大家,我有一个不成熟的看法,第一链接——想到的是“清末民初”的梁任公,也就是梁启超先生。梁任公是一位“亦政亦学”的老辈,摒除“亦政”的方面,不妨从学术和思想方面,也就是“亦学”的角度看,梁任公是清末民初“觉醒年代”之前的一位思想导师。李泽厚先生的历史定位,也是一位思想导师。如果说梁任公是一位卓越的思想家,一些人就会联想到“新文化”。人类失去联想,世界将会怎样。若要联想的话,一些人觉得是“觉醒年代”里边某位先生。最好不要从“觉醒年代”里边找,如果非要找,不管是否“出镜”,也应该是梁任公,而不应该是新文化圈子里的鲁迅啊胡适啊,梁任公是新文化圈子里的思想导师。
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李泽厚先生对于一九五〇年代出生的“新三级”学人而言,就等于起到思想导师这么一个作用。赵士林先生第一时间发布李泽厚先生逝世的消息,一石激起千层浪,“朋友圈”以及“微信群”,滚动播出,纷至沓来。因此,不无感慨地跟女儿妞妞说:一些学人在朋友圈里,平常没有“苏醒”,不是“小憩”就是“长眠”,结果,听闻李泽厚先生去世,一骨碌儿爬起来,现在“惊蛰”,“苏醒”了,纷纷表达对李泽厚先生的哀悼之情,致敬李泽厚先生,喝水不忘掘井人,此情此景,绝非偶然!
实际上,李泽厚先生起到了与梁任公先生这么一位思想导师相似的作用,李先生学术思想含量,所起到的文化自觉作用,这是使命,这是天命之所在,一位了不得,不得了的人物!再过二三十年,也许对李泽厚先生在这个时代所起的作用,可能看得就更加清晰了。敞开心扉,不吐不快,先把这个话放在这儿——回顾百年,李泽厚先生与梁任公先生一样在思想文化学术方面,是一位文化巨人,一位思想导师。
雄关漫道真如铁,而今迈步从头越。从头越,苍山如海,残阳如血。西欧走上资本主义道路,回望那个曾经孕育了近代大学、城市自治、市民社会的“旧社会”,秉持“二分法”,不屑之情,溢于言表,视之为“黑暗的中世纪”。历史有惊人的相似之处,新文化运动以后,回望梁任公,一些人觉得,老先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君主立宪派,最初,跟着恩师康南海——康有为“保皇”,后来,民国肇兴,尽管与时俱进,以今日之我战昨日之我,但是,江山代有才人出,各领风骚“二十”年,又有一些新生力量登上了历史舞台,不就是“觉醒年代”嘛!此处所谓的“新生力量”,其实,就是百年中国学术地图的“第二代”。“觉醒年代”并非空穴来风,“第二代”也绝非横空出世,成长过程之中,不可能没有得到过老辈的滋养,严复、蔡元培、章太炎、康有为、梁启超、罗振玉、王国维,这些哺育“第二代”的老辈,即现代意义上百年中国学术地图的“第一代”。
仔细想来,我致力于描绘学术地图,如果探问初心的话,追本溯源,萌芽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也就是,心中想画一个百年中国学术图景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“文化热”当中,可以给“八十年代的新一辈”注入能量,提供补给,首当其冲,当然是文化地标——李泽厚先生!李先生提供精神滋养,恰如井喷,汩汩而出——《批判哲学的批判》《美的历程》《中国古代思想史论》《中国近代思想史论》《中国现代思想史论》《走我自己的路》,真的是!现在五六十岁的中年人,回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正值青葱岁月,还在大学读书,可以看一看,都是吸收着、汲取着、吸吮着李泽厚先生所提供的思想滋养,真的是这个样子。
李泽厚先生在《中国现代思想史论》一书中,对现代中国知识分子,几代知识人的分析,大处着墨,恰如黄钟大吕,百年中国知识分子的时代际遇和心路历程,历历在目,如在眼前。字里行间流淌着真知灼见,况且,还以那么优美之文笔,不妨补写一句,李泽厚先生是新中国一位罕见的“文体家”,犹如民国时期的哲学大家冯友兰先生和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。读过一遍,若触电焉,如饮醇醪,如饮琼浆。谢学友正是站在巨人——李泽厚先生的肩膀上,产生一点心得或者说见解,最后,慢慢形成流淌着体温的中国百年学术地图或者说图景。
百年中国学术地图的第一代,中国真正文化意义上的“觉醒年代”,并不是《青年杂志》创建以后的“新文化”,或者说二十世纪二十年代,文化上才有一个真正的觉醒。其实,并不是这个样子。依照梁任公的说法,中国近代的社会变迁、社会变革,可以说依照着“器物”——“制度”——“文化”三个方面的节奏前行。也就是说,理论与实践,知与行,逻辑与历史,应该是统一的。回眸激荡的百年史,的确是这么一回事。也就是说,洋务运动是“器物”方面的变革;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,无论改良或革命,皆为“制度”方面的变革,从此以后,中国萌生了一种内生的动力,即变革的动力;与此相伴随,辛亥革命上溯十五年,下延五年,《青年杂志》创刊之前的二十年间,刊物啊,报纸啊,书局啊,此起彼伏,雨后春笋,梁任公先生可以说是那个时代舆论界的巨子啊!
不少人读了梁任公先生的“新民体”,感触颇深,若触电焉,阅读梁任公往往构成仁人志士一生之中知识性、思想性的震撼性时刻。梁任公先生和他的恩师康南海——康有为,严复先生,蔡先生——蔡元培先生,谭嗣同先生,章太炎先生,还有罗振玉和王国维两位先生,皆为百年中国学术地图当中“筚路蓝缕”的一代思想文化巨人。同时薪火相传,又滋润了“第二代”,也就是“发凡起例”的一代,实际上,新文化运动中很多人,陈独秀、周树人、周作人、钱玄同、李守常、刘半农、胡适、梁漱溟,怎么样?这都是“发凡起例”的一代,中国学术地图上的第二代学人。新文化阵营后来产生分化,一部分人“亦学”,比如钱玄同、刘半农;一部分人“亦政”,比如陈独秀、李守常;一部分人,“亦文”,比如周树人、周作人;还有一部分人,“亦学亦政”,比如胡适、梁漱溟。不管从事什么,都离不开政治,比如周氏兄弟——周树人、周作人、周树人有三个称号——文学家、革命家、思想家;周作人在抗战时期,附逆成为最大个头的“文化汉奸”。
还有一说,“第三代”学人大概都在1910年左右出生。张岱年先生1909年出生,钱钟书先生、费孝通先生1910年出生,季羡林先生1911年出生,这都可以说是百年中国学术地图上第三代比较有代表性的学人。第三代的风格特征呢,某种程度上,可以说“承上启下”,为什么这么说呢?第三代学人的学问思想相对成熟之际,人到中年,实际上,已经完成了人生的“上半场”。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政之时,1909年出生的张岱年,正好40岁;钱钟书先生、费孝通先生,还都不到40岁,39岁,季羡林先生才38岁。1949年之后,出现一个政治与学问之间的“新生态”,或者说“新格局”。新中国之所以“新”,新道统,新政统,新学统,新文统。这个“新”的东西,往往与民国反其道而行之。
也就是说,历史到了“第三代”学人,就有意思啦!一部分东西,到了新中国,还可以接着用,比如,文史哲这一方面,固然,离不开“礼崩乐坏”的格局和“西学东渐”的大势,但是往往流淌着中国自身的体温,新中国也要“古为今用”,也要“推陈出新”。新中国的学术文化肯定跟民国年间的“新汉学”大异其趣,新中国的“道统”既然是——马克思主义,那么,学术文化所呈现的风貌,不妨称之为——“新宋学”。民国主流学界讲究“考据”,新中国主流学术则讲究“义理”。民国所看重的“兰克史学”,与乾嘉学派有异曲同工之妙;新中国所信从的“马克思主义”与“义理”之学,颇有汇通之处。从大处着眼,从小处着手,总比从小处着眼,从小处着手,更有气象和格局。
新中国成立以后,一部分东西,恐怕都很难“用”了。比方说社会科学——政治学、经济学、法学、社会学,其中,社会学作为资产阶级伪科学,很早就被剔除历史舞台,以至于一度摁上了“暂停键”,进入冰河时期,1949年到1979年,三十年的时间,三十年为一世啊,大陆没有社会学;宝岛台湾虽然保留了一点社会学的根苗,但社会学的发展也十分缓慢。然后,社会学的兄弟学科——政治学、经济学、法学呢,实际上,学术自主性、风格特征、学术个性,也受到了强烈的时代塑造。政治学、经济学、法学,没有被作为资产阶级伪科学,也没有被摒弃,但是,也受到了极大的压抑和扭曲,以至于三十年间,政治学、经济学、法学,也没出什么杰出的名家和大家,此种情形,不妨从时代际遇,而不是从学者自身去寻找答案。
但是,与社会科学相映成趣的是,某种程度上,新中国一直在发展人文学科。也就是说,社会科学受到抑制,人文学科实际上还在发展。1949年之后的不少运动,都是“文科运动”,或者说是“运动文科”,也就是政治和学术之间的这种纠结,政治和学术之间的这种冲突,政治和学术之间的这种缠斗,塑造了新中国人文学科的学术图景。在这种情形之下,运动治国,用政治运动,用文化和学术的“大批判”来开道,大破大立。毛公不是说嘛,“不破不立,不塞不流,不止不行,它们之间的斗争是生死斗争”。
实际上,“破”字当头,一般会出现两种情形:第一,也许可以“立”在其中;第二,“破”则“破”矣,但是“立”却没在其中。比方说,资产阶级政治学,资产阶级经济学,资产阶级法学,“破”了,或者没有“立”起来,或者,虽然“立”起来了,先天不足,后天失调。文史哲与社会科学,颇为不同,“破”的同时也有某种程度的“立”。二十世纪五十年代,风起云涌、云蒸霞蔚的美学大讨论,使得美学不仅能“立”起来,而且,放眼文史哲,还是“立”的最好的一个学科之一。北京大学哲学系一九五四年毕业的一位读书种子——李泽厚,正是在美学大讨论的热潮之中,崭露头角,应运而生,进而成为与老辈学者——朱光潜、宗白华并驾齐驱的一代美学大家。
(讲述:谢志浩;整理:李云飞;校订:宋渠江。2023年12月9日13:19书菜楼)